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側坐莓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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側坐莓苔

062

楊逍帶著曉芙回到明教,將她安排在樂逍堂住下。他生性風流,交往過的女子不計其數,帶姑娘回來逍遙仙館小住也是常有的事,所以旁人都沒有過問。

曉芙是峨嵋派弟子,若非為了幫父母報仇,只怕她今生今世都不會踏入光明頂一步,更不會住在楊逍的居所。一想到自己是正派中人,卻住在魔教之中,總覺得渾身不自在。

這天,豆蔻領著曉芙來到一個花園子中,介紹道:“紀姑娘,這個珠園是楊左使特地為你安排的,裏面一切生活用品我都幫你準備好了。”

曉芙道:“有勞你們了。”

她住進珠園後,楊逍還派了許多婢女來服侍她,又將自己的貼身侍女豆蔻送給她使喚,暗暗吩咐園子裏的人:“紀姑娘不是一般的賓客,你們好好照看她,若是她走失了,一概和你們算賬。”

曉芙住下後,園子裏的弟子和仆人個個都對她特別敬憚,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。吃飯、喝水、洗澡、睡覺,總有一群人圍繞著她,生怕照顧不周,這讓她很不好意思。

起初楊逍隔上三日五日就會來見她一面,給她送些小禮物,和她說話解悶兒,後來教務繁忙,就很少過來探望她了。

她在光明頂一個人都不認識,只有楊逍來看她,才會稍稍覺得安心,若他幾日不來,心裏不知為何就有種失落的感覺,久而久之,莫名對他生出一股依賴,總盼著能與他多見幾面。

這日曉芙正在園中呆坐,不知明教何時才會與彌勒宗開戰,自己何時才能跟他們上戰場報得父母之仇。她開始想念娘親,想念在峨嵋山的師父和同門,還有她的好姊妹苦兒。

“不知苦兒回到峨嵋山沒有?”她閑極無聊,心想,如果苦兒在她身邊就好了,有她陪著,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孤單了。又傻傻一笑:“我真是個呆子,苦兒怎麽可能會在光明頂?”

就在這時,她看到一群婢女圍在一起聊天。有個婢女說:“聽說遙裊堂有個仆人被押到刑堂受罰,挨了二十鞭子,因為沒有及時送診,傷口都發膿潰爛了。”

“真可憐,範右使真夠狠心。”另一個婢女道。

“二十下鞭子,那可是極重的刑罰。我想想都覺得可怕,應該都皮開肉綻了吧。”

“是啊,聽說渾身都是一道道大口子,碎裂的骨頭都從皮膚裏凸出來呢。”

聽著她們的議論,曉芙不禁眉頭一皺,心想:不知那個仆人犯了什麽錯誤,竟被打成這樣?又想起那日在龍州,楊逍隨手就殺了一個壇主,這明教之所以被稱為魔教,也並非全無道理,他們對待下屬奴仆的手段如此殘酷,那是名門正派幹不出的事。

而遙裊堂那邊,範遙聽見苦兒傷口潰爛,發著高燒,有點心緒不寧。他公文看不下去,兵書也看不下去,只好去找韋一笑。

韋一笑剛剛探望苦兒回來,見到範遙,一開口就是冷嘲熱諷:“範右使今天不用忙著安排樓蘭古陵的布防麽?怎地有空跑來我這裏?”

範遙劈頭就問:“她怎麽樣?”

韋一笑冷道:“她是你的婢女,身上的傷也是你賞的,你自己不去關心,怎麽還來問我?”

範遙有點內疚:“那丫頭平日生龍活虎,粗皮厚臉的,我以為打她幾下不要緊,誰知道……”

韋一笑恨恨地瞪著他:“你那是打幾下嗎?你不知道刑堂的執法弟子下手有多狠嗎?一個大男人挨他們幾鞭都受不了,更何況是那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?”

範遙低下頭,輕聲說道:“我當時也是正在氣頭上……”

韋一笑冷道:“我知道你一直很嫌棄苦兒,如果不是看在教主的面子上,你早就將她驅逐了。你若真的那麽討厭她,大可回了教主,請他將苦兒調離遙裊堂,實在不必如此心狠手辣,存心置她於死地。她日日在你跟前伺候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,我不知她這回又犯了什麽錯,你非要用這樣的重刑來懲治她不可。”

範遙一呆,也不知如何解釋。他一生以明教大業為重,苦兒的所作所為損害了明教的利益,所以當時他十分生氣。但和苦兒相處的這段日子,她的辛勞和付出,體貼與溫柔,他不是感受不到。

平日起居飲食,苦兒都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,公務上的文書撰寫、信函收發、指令傳達、印鑒保管、日程安排等,也是她一手包辦,沒有一件做的不好。

如今在很多事情上,範遙都有點依賴她,他又怎會如此狠心,一心置她於死地呢?

韋一笑泠然道:“這樣吧,這回她要是大難不死從百草廬出來,你就去找一根繩子勒死她算了,省得以後又要麻煩刑堂的弟子替你操勞。”

範遙臉頰通紅,說道:“韋蝠王,你不必跟我說這樣陰陽怪氣的話,我沒想過要她死。在教中,你和她關系最好,你快告訴我,她現在怎麽樣了?”

韋一笑沈下臉色,挑了挑眉,道:“還能怎麽樣?胡青牛說她傷口紅腫得厲害,所以才會發燒,現在用草藥給她敷著,慢慢好一些了。”說到這裏,似乎有點吃醋,冷道:“她一心都在你身上,總怕你還怪她,心中難過,情志不舒,哪裏能好?你要是盼著她早點死,就別去安慰她。”

範遙再也按捺不住,拔腿就往門外走……

※ ※ ※ ※ ※

百草廬內,苦兒趴在床上,昏昏沈沈地躺著,哭得眼睛紅紅腫腫。

她傷心倒不是因為挨打,而是怕範遙還生著氣,不肯原諒她。

這時,胡青牛進來說:“苦兒姑娘,範右使來看你啦。”

話音剛落,範遙已大步跨進房。

苦兒大驚,驀地睜開眼睛,見到範遙,嚇得從床上一躍而起,怕範遙又要打她,忙往角落躲去。

範遙伸臂一攔,一彎腰將她抱起,皺眉道:“身上有傷,還去哪裏?”凝視著臂彎裏的小丫頭,苦兒覺得害怕,不敢看他,低下頭,身子瑟瑟發抖。

他輕柔地把苦兒放回床上,只覺得她身子輕飄飄的,仿佛除了皮膚以外就是骨頭。心中不由得泛起憐憫之情,這樣瘦骨如柴的丫頭,也不知是怎樣挺過那二十下鞭子。

鞭刑是明教中較重的刑罰,是用皮鞭抽打犯事的弟子,鞭子上還附著鐵鉤等物,一鞭下去,骨頭也會露出來,常常造成嚴重的身體傷害甚至死亡,一般對女子教眾是不輕易動用的。

苦兒渾身疼痛至極,但仍咬著牙不敢出聲,生怕說錯了什麽又挨打。她現在終於明白範遙是不會手下留情的,對他是又愛又怕,但更多是怕。

範遙見她這樣,心裏也有點難過,聲音不知不覺地柔和下來:“你覺得怎麽樣?身子還疼嗎?有沒有好一些?”說著伸手將她的臉轉過來,一面摸著她的額頭,摸到滿頭滾燙,不禁大驚:“怎麽真的燒成這樣呢?”

苦兒偷眼看範遙,眼淚忍不住紛紛滾落。

範遙看著她一張小臉燒得紅通通的,眼睛裏淚汪汪,楚楚可憐,也後悔罰得太重。

好好一個姑娘弄成這樣,他也有些手足無措,只得略說些安慰的話:“你好好休息調養,其它事情不要多想,我不再追究便是了。”雖是短短幾句,但這已是他想到的最能安慰人的話了。

苦兒楞著眼看著他,他從沒用過這樣溫柔的語氣對她講話,心裏五味雜陳,驚恐中又有些感動。

範遙只說了這麽幾句,囑咐她好好養傷,就起身離開了。

苦兒盯著他背影出神,心想:他是原諒我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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